西雅圖氣候承諾競技場外，一座青銅雕像靜靜矗立。雕像上的倫尼-威爾肯斯右手持球，目光沉靜地望向前方——這其實有些不尋常，因為威爾肯斯其實是一個左撇子，生涯中那些精妙的傳球和突破都源于左手。

不過，考慮到這座球場目前作為WNBA西雅圖風暴隊和NHL西雅圖海怪隊的主場，在其現有形態下從未舉辦過NBA比賽，而在它外面豎立的第一座雕像卻是一名前NBA球員和教練，這個雕像的似乎也沒那么“不尋常”了。

但我們都知道原因：這座場館曾經見證了超音速數十年的輝煌，直到他們于2008年遷往俄克拉荷馬城后更名雷霆，并于今夏剛剛奪冠。這座城市一直在等待有一天能回歸NBA版圖，而為它注入籃球基因的正是威爾肯斯。

前超音速球員內特-麥克米蘭如此形容威爾肯斯：他之于超音速，堪比杰里-韋斯特之于湖人、邁克爾-喬丹之于公牛。

威爾肯斯和西雅圖的初遇，始于一次并非他所愿的“遷徙”。1968年，他的籃球生涯來到一個十字路口。在圣路易斯老鷹效力八個賽季后，威爾肯斯卻感受到了球隊的疏遠。球隊被賣給了亞特蘭大，新老板邀請球隊去參加一個午宴，唯獨沒有邀請威爾肯斯。那時他就意識到，球隊想要擺脫他。

威爾肯斯在老鷹的地位舉足輕重。在1960年選秀第6順位被選中后，他在新秀年就幫助老鷹打進了總決賽。效力老鷹八年期間，他五次入選全明星，連續六年率隊打進季后賽。在老鷹的最后一個賽季，威爾肯斯場均得到20分和8.3次助攻，在MVP評選中僅次于湖人隊的威爾特-張伯倫，位列第二。

老鷹不愿滿足威爾肯斯的薪資要求，于是交易很快來臨：他們將威爾肯斯送到了西雅圖超音速，一支1967年才加入NBA、正處于建隊第二年的擴張球隊。

當時的超音速隊陣容年輕，但缺乏經驗。威爾肯斯的到來，為這支隊伍吹來了一陣新風。威爾肯斯并非追求個人數據的得分狂人，他的特點是沉著、智慧，以及掌控全局的組織能力，隊友形容他“就像一位樂隊指揮” 。前隊友迪克-斯奈德驚嘆于他的舉重若輕：“倫尼可以觀察四周，用他手中的球做任何他想做的事，完全不必擔心控球，一切就像全自動的。”

1968-69賽季，威爾肯斯打出了或許是其球員生涯最出色的表現：場均得到22.4分和8.2次助攻，幫助超音速比上一個賽季多贏了7場球。他迅速成為這支年輕球隊的核心與領袖。

更大的轉變在1969年休賽期來臨。前主教練阿爾-比安奇在休賽季中期辭去了主教練職務。超音速隊總經理迪克-維特利布經過數周思考后，在一次晚餐中向威爾肯斯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提議：希望他出任球員兼主教練。

威爾肯斯的第一反應是，維特利布一定瘋了，但后者很快說服了他：“反正比賽都是由你主導的，我認為你能做到。”

經過思考，由于擔心在訓練營臨近時聘請新教練會耽誤球隊，威爾肯斯最終決定一試。他為此爭取了額外的教練薪水，并很快贏得了隊友們的信任。“我是球隊隊長，他們認為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。他們非常配合。”威爾肯斯說道。

于是，威爾肯斯成為比爾-拉塞爾后聯盟歷史第二位黑人主教練。在擔任球員兼教練的三個賽季里，威爾肯斯展現了非凡的多任務處理能力。盡管肩負雙重職責，他的競技狀態依舊出色，在1969-70賽季以場均9.1次助攻領跑聯盟，并在1971年的圣地亞哥全明星賽中榮膺MVP。

然而，這段體驗最終帶來了壓力。威爾肯斯開始意識到，隨著戰術復雜化和需要教導的年輕球員增多，他無法完美兼顧兩者，“要成功執教需要做更多事情”。在兼職球員教練的三個賽季中，超音速雖然勝場逐年提升，但始終都沒能打進季后賽。于是，在1971-72賽季后，威爾肯斯卸任了教練職務，希望專注于打球。

但管理層在1972年休賽期做出了一個令西雅圖球迷憤怒的決定——由于擔心球員會聽命于威爾肯斯而非新教練湯姆-尼薩爾克，他們將威爾肯斯交易至克利夫蘭騎士。

交易宣布當天，200名季票持有者憤怒地簽署請愿書：“如果倫尼走，我就待在家里再也不去看球。”威爾肯斯同樣不愿被交易，他拒絕前往騎士報道。當時的騎士是一支剛進入聯盟三年、前兩個賽季平均贏了19場球的爛隊。等到他最終去到球隊時，賽季早已開始，而騎士在前6場比賽中顆粒無收。

1972年11月12日，威爾肯斯作為騎士球員首次重返西雅圖時，主場球迷徹底為他倒戈：當介紹威爾肯斯時，他獲得了長達三分鐘的起立鼓掌，如果不是現場播音員介紹主隊時遭到噓聲，掌聲可能不會停止。西雅圖中心體育館到處可見支持威爾肯斯的標語，一位當地作家感動地稱這是“有史以來最令人神經崩潰的體育場面之一”。

在這場比賽中，威爾肯斯砍下22分9籃板9助攻的準三雙，他后來為一家刊物撰文，將這場比賽稱為他職業生涯中最難忘的比賽。

在騎士和開拓者短暫效力并再次嘗試球員兼教練后，威爾肯斯于1975年作為球員退役。他在CBS擔任了一個賽季的分析師，但籃球場的召喚始終存在。1977年5月，他以球員人事總監的身份重返超音速。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：1977-78賽季開始后，超音速在鮑勃-霍普金斯執教下僅取得5勝17負的糟糕開局。管理層決定換帥，威爾肯斯臨危受命，再次接掌教鞭。

威爾肯斯導演了一場驚人的逆轉：他帶領球隊在剩余的賽季中取得42勝18負的戰績，一路殺入NBA總決賽。盡管最終在七場大戰中惜敗于華盛頓子彈，但一支堅韌的團隊已然成型。威爾肯斯將他始終秉持的“團隊至上、無私攻防”的理念徹底植入球隊。“我仍然記得接手那支球隊的時候，我聽到總經理和其他人說這是有史以來最差的球隊。”他回憶道，”當我扭轉局面后，突然所有人都說，‘嗯，我們都知道他們有天賦。’”

1978-79賽季，威爾肯斯和他的超音速卷土重來。這支球隊沒有超級巨星，但擁有格斯-威廉姆斯、丹尼斯-約翰遜、杰克-西克馬、弗雷德-布朗、約翰-約翰遜和朗尼-謝爾頓等一批實力派球員。他們鑄就了當時聯盟最堅固的防線，將對手場均得分限制在103.9分，遠低于聯盟平均的110.3分。季后賽中，他們成功復仇子彈，為西雅圖贏得了迄今為止唯一一個NBA總冠軍。

第五場決勝戰在馬里蘭州蘭多弗的首都中心體育館舉行。超音速鎖定勝局后，西雅圖陷入了狂歡——當冠軍隊伍返回西雅圖時，他們受到了3萬名球迷的熱烈歡迎。隨后的冠軍游行從先鋒廣場到大學廣場，約有25萬人涌上街頭慶祝。這座以雨城和波音飛機聞名的城市，因為籃球而沸騰。

威爾肯斯成為了這座城市的英雄。他不僅將一支被低估的球隊帶到了他們從未想象過的高度，更關鍵的是，他讓籃球深深植根于西雅圖的土壤中，培養了一代忠實的球迷：1978年總決賽G4，國王圓頂體育館涌入了39457名球迷，創造了當時觀看一場職業籃球比賽的最多觀眾人數紀錄；1979-80賽季，超音速主場場均觀眾達到21725人，創下了聯盟紀錄。

當時子彈隊的后衛凱文-格雷維多年后仍充滿敬意地說：“西雅圖的球迷們非常棒……無論酒店、餐館，甚至國王圓頂體育館里的球迷，他們都非常有禮貌。他們為自己的球隊加油助威，但也對我們表現出一點愛。我從未真正忘記這一點。”

威爾肯斯在超音速一直執教到1984-85賽季，其間六次帶隊闖入季后賽。即使后來他輾轉執教克利夫蘭、亞特蘭大（在那里他超越紅衣主教奧爾巴赫成為歷史勝場第一的教練）、多倫多和紐約，西雅圖始終是他和妻子瑪麗蓮安家的地方。這里不僅是他們養育三個孩子的家園，也成為了威爾肯斯慈善事業的中心，他經營的倫尼-威爾肯斯基金會數十年如一日地資助西雅圖雷尼爾谷的奧德薩-布朗兒童診所。

威爾肯斯是奈史密斯籃球名人堂的三度入選者——1989年以球員身份，1998年以教練身份，同時作為1992年夢之隊的助理教練被銘記。他是NBA歷史上僅有的五位分別以球員和教練身份入選名人堂的成員之一。他的執教生涯總共取得了1332場勝利，在退休時排名歷史第一，其執教2487場常規賽的紀錄可能永難被超越。

威爾肯斯籃球生涯的廣度和深度幾乎無人能及，但對于西雅圖而言，這些宏大的數字最終凝結為一些更具體、更溫暖的印象：是他在主場數萬球迷山呼海嘯中，沉著指揮的身影；是游行花車上他手持冠軍獎杯，向這座他選擇終老的城市微笑致意的瞬間；是他在社區診所里，為孩子們的健康默默奔走的腳步；也是最終，那座在氣候承諾競技場外，永遠凝視著曾屬于超音速隊主場的青銅雕像。

在2025年11月的普通一天，威爾肯斯在家中去世，享年88歲。在幾年前的一次采訪中，他說：“我總是希望我離開的地方比我發現它時更好。”

教父，當你走時，整座西雅圖都會為你落淚。

（NBA）